一日,文命(即大禹)督工之暇,带了皋陶、伯益一干人乘坐船舶,来到敷浅原游历。原来那时的彭蠡大泽虽则就是现在的鄱阳湖,但是它的面积要比此刻大十几倍。那敷浅原山就是现在的庐山,还没有全部出水,不过几个山峰自西方连绵而来,矗立于彭蠡之中而已。但是它的山势甚为广博,其中原田连亘,人民奠居,所以有敷浅原之名。
文命船到山边,系舟登岸。(现在庐山上一个紫霄峰,去平地七千仞,上有古迹,云是夏禹治水时泊船之所,凿石为窃以系缆,其迹尤存。)忽见前面山上停着一辆科车,有一道者服朱绯之袍,戴平华之冠,佩三天真形之印,飘然而来,向文命拱手道:“崇伯请了。”文明慌忙答礼,便问道:“足下何人?”那道者道:“某乃庐山使者是也。当初黄帝轩辕氏游历到此,说此山虽小,然将来必能拔地矗天,成为中国一座风景极胜之山,因此封某一个使者,秩比御史,主总仙官之位,盖五岳之监司也。现闻崇伯治水到此,所以特来迎接。”文命谦谢几句,就问道:“此山明明叫敷浅原,何以又叫庐山?此山甚小,何以能变成高大?”使者笑道:“‘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’,这两句古诗难道崇伯没有读过么?沧海桑田之说,难道崇伯没有听见过么?”文命道:“这座山须过多少年才能高大?”使者道:“亦不甚远,大概不过一二千年而已。现在它已无日不在这里继长增高,不过每日所增长的极微,而世人的寿命太短,不能觉察就是了。据黄帝轩辕氏的推算,这座山名叫敷浅原不过千余年,千余年之后,有着名的七兄弟,爱此山风景,来此结庐隐居,大家敬重其人,因而敬重其庐,必须改叫庐山。因此不封某为敷浅原使者而封某为庐山使者,就是这个原故。”文命道:“某受命治水,现在对于彭蠡用四个防障,尊神看妥当么?能够经久无弊么?”使者道:“此法甚妥当,天下虽无历久不敝之法,但是彭蠡之水经崇伯施治后,可以历四千年永无水患。四千年之后却难说了。”文命道:“某意能得千年平安足矣。况且堤防虽固,年久必坏,哪里能到四千年呢。”使者道:“这个不必是崇伯之功,亦是地理使然。某刚才不是说,这座山日日在那里继长增高么,此山升高,则附近之地随之而高,到那时彭蠡面积渐渐缩小,已包围在陆地之内,仅留一口与大江相通,即使崇伯所筑的堤防尽坏,哪里还愁有水患呢!四千年后,那却难说了,彭蠡面积愈缩愈小,四面群山冲下之水已经不能容,再加以大江之水在夏秋之间倒灌而入,哪里容得住!所以某说水患在四千年后呢。依某的意见,最好请崇伯将彭蠡周围的丈尺里数,一一刻明在这山的石壁上,使后世之人知道现在的情形,作为地理历史的考证,未知崇伯以为如何?”文命道:“极是极是。”庐山使者告辞而去。
文命就和皋陶、伯益商议,做了一篇文字,叙述修治彭蠡的经过情形,又将四周丈尺里数分记清晰。次日,再登山,叫工人摩崖勒石,刻在上面。(现在江西星子县庐山紫霄峰上,摩崖为碑,记其丈尺里数,字皆作蝌蝌形,尤隐隐可见。)刻好之后,伯益向文命道:“我看还不对,撰文刻石是要使它垂诸久远,现在石壁之上,经过风、雨、霜、雪、烈日、空气的剥蚀,恐怕不到千年已漫漫不可辩识,岂不是和不刻一样么?那边过去有一石室,某看再刻一份在石室中,庶几较为耐久,不知尊意如何?”文命道:“亦好。”于是叫工人又刻了一份。(现在此份还在,但在石室中,极幽险。从前有好事者,缒而下,摹得百余字,皆不可辩,仅有“鸿荒漾余乃撵”六字可识,亦可见古今文字之不同了。)那时彭蠡已治好,北面直至霍之阳,凡现在安徽省龙宫湖、泊湖、武昌湖等在当时都是彭蠡的北部,西部几乎与云梦相连,中间仅隔东陵一阜,东面直到黟山脚下。各处山中之水统统都汇进去,大江之水由云梦吐出来,径入彭蠡,再由彭蠡吐出去,以渐分为北、中、东三江,这是当时的地形,并不是同现在那样江是江、湖是湖,湖与江之间另有通路的。所以《禹贡》上说,“东汇泽为彭蠡”。汇者,就是众水汇集之义。所以下面又说道:“东迤北会于在鄱阳湖一样,仅在大江之南,江是江,湖是湖,那么夏禹导汉水应该导到大江为止,何必要说汇为彭蠡,又说东为北江入于海?难道汉水合江水进了彭蠡之后,再流出来,改称北江,还识得出这股水是汉水么?唯其彭蠡大,北面直到霍山,江汉两水并流进去,再分流出来,辩不出哪一条是汉水的尾闾,哪一条是长江的尾闾,所以只好以江、汉二水的位置为区别,在北的北江就是汉水的尾闾,在南的中江就算是长江。实则二水既汇之后,是江是汉已辩不清了,所以下文又有“江汉朝宗于海”之说。如果如现在地形,则汉水不过大江之一个支流,何得与江并称而入海?这个理由,一想就明。后世经学家不知道有高岸深谷、桑田沧海的变异,往往喜拿后世之地理去蛮解上古的地理,所以往往说不圆,恐怕还不及我的“想当然耳”不错呢,闲话不提。
——摘自《上古神话演义》,钟毓龙着